主题：何人此路得生还

(贴帮—林还玉 2001-01-07 0/3470/40)

副题：别当真

内容：

夜。
夜深。
青龙会总舵偏厅内，灯半昏，酒浅斟，几人正在闲坐闲话，厅里气氛平淡温和，任谁来到
这里都不会想到这竟是以神秘残酷著称于江湖的青龙会总舵。再看那几个布衣短巾的男
子，谁有想得到他们竟是扬眉杀人、一刀夺命的豪雄？
只听一人道：“又晚了，小刀你还不睡？”
那被叫做小刀的男子，看来已有三十余岁，眉宇间颇有疲惫之色，闻言笑道：“山流，你
还叫我‘小刀’？”
“难道你还想当老刀把子？”山流话一出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黯淡。
一旁一手端着酒碗，身着蓝布衣的萧云微微笑道：“我知道，小刀的志向是那个‘口中念
着“善哉”，整天拿着一把剑找人决斗的杀手’。”
小刀不语，也是微微而笑，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三人同时侧耳倾听，却听出不是
他们要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是的。门上竹帘被慢慢掀开起，那只手显得颇为迟疑。萧云
已扬声道：“门外的兄弟请进。”
门外的人终于进来，有些腼腆地立在当地，这是一个清秀的少年，看来只得十八九岁模
样，腰间缠着青龙会初级武器绝情鞭，其身份一眼可知。萧云微笑抱拳道：“这位兄弟是
新来的？请教高姓大名？”
少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沉着还礼道：“小弟林还玉，拜见三位师兄。”
萧云微笑道：“愚兄姓萧，单名一个云字，那位是山流师兄，那边是小刀……呃，杀手师
兄。”
还玉刚要一一作礼，却见小刀挥手道：“林师弟自便。”萧云见还玉有些惊愕，便笑道：
“林师弟请坐，不必客气。”
还玉端端正正坐了半晌，只见三人有的懒洋洋半躺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有的或挑灯花，或
饮冷酒，心下大奇，忍不住道：“师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山流一怔，道：“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萧云不禁失笑，道：“笨蛋山流，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不干，林师弟才这么奇怪的。”
山流有些明白了，问道：“林师弟觉得我们很奇怪？”
还玉脸红了红，道：“小弟只觉得……师兄们似乎都很无聊。”
山流眉头一皱，道：“无聊？”
小刀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却被萧云一个眼神止住，“林师弟觉得闷了。”萧云依然微
笑，“我念诗给林师弟听可好？”
还玉连连点头，只见山流忽然站起身来，在一个抽屉里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小刀问。
“棉花。”山流头也不回的答道。
“找棉花干什么？”
“堵我的耳朵。”
“为什么要堵你的耳朵？”
山流看着萧云，叹了口气，“因为我大概没法堵住他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多久……

只听萧云的声音道：“林师弟，再尽一杯。”
酒杯空，只听还玉曼声吟道：“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
君酒，为君吟，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
萧云大笑,道：“好！好！不想林师弟也是此道中人。”
只听小刀也叹了口气，道：“山流，你的棉花分我一点。”

又是不知多久……

小刀忍不住道：“萧云，你们已从春江花月夜到秋风辞了，还不够么？”
萧云大笑，“还有一篇‘白雪歌’——”一语未尽，只听窗外扑啦啦声响，耳内塞着棉花
似睡非睡的山流竟一瞬间跳起开窗，抓一只鸽子在手，匆匆一瞥，说道：“百花谷！”纵
身一跃，立时不见踪影。
还玉不禁发怔，道：“那棉花……”
萧云笑道：“山流的听力若能被棉花塞住，他也就不是山流了。”
还玉偷偷看了小刀一眼，低声问道：“那……他呢？”
小刀颓丧地坐起来，双目红肿，显得被噪音骚扰得不堪，“我也一样。”
萧云忽然面色一凝，道：“山流的传音入密！”
还玉也听见那似乎远远传来却因凝固成一线而不至断绝的声音：“百花谷……有人伏
击……”接着便觉眼前一花，只听见衣襟带风声，萧云与小刀已不见踪影，还玉咬了咬
牙，也跳出窗外，开始飞奔。

还玉的声音：“我从来没有想到江湖的杀戮会是那么残酷……我一到百花谷就被人砍了一
刀，我以为我要死了，幸但山流师兄救了我，虽然他也是刚被赶到的杀手师兄救出来……
很快，快得像一场戏一样，敌人尸横遍地，而我看见萧云师兄慢慢倒下……那时山流师兄
已经没了救人的力气，我手忙脚乱地把内力传给萧云师兄……我一回头，看见了黑衣的杀
手师兄，他的心脏附近被一柄剑穿过，而我剩余的一点内力已不够救一个人……我只能看
着他慢慢死去，他的血流得很多，那么红的血，从他的黑衣里渗出来，流到那青翠的草地
上，我才知道什么叫碧血……他朝着我微微一笑，似乎在说：林师弟，别害怕。他的微笑
比萧云师兄还要动人，可惜他以前不肯多笑笑……”

回到总舵，萧云沉默无语，还玉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然后就是呕吐和哭泣，直到山流
开始不耐烦，在一旁大声说：“林还玉，你真是个孩子！”
萧云不知何时已悄悄出去了，还玉逼视着山流的眼，说道：“你怎么不哭——你怎么不
哭——”
山流愣愣地盯着还玉，忽然背过了身,泪流满面……

还玉感到背心上一片火热，从梦中惊醒，只听萧云的声音在背后道：“别动！”一股浑厚
的力量涌入还玉体内。不知怎么回事，还玉忽然想起师兄吟过的一首词：“醉袖扶危栏，
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何人此路得生还，江湖路，不归路，一旦进入，就别想退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呵，眼
看着杀手师兄死去，我束手无策；而萧云师兄传给我的五十万内力……我又怎么报答，我
又怎么又报答的本事？”

还玉感到身上一阵寒冷，那是江湖的冬天到了。不避讳地说，还玉很怕，他知道他如果想
成为江湖人就必须像杀手一样把红的血流在江湖的土地上，他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山
流救他一命，萧云的五十万内力，这——除了一死，还能怎么报？

如果江湖的另一个含义就是死，以及无法报的恩，无法还的情，那么让我在一个月黑风高
的夜晚弯着腰偷偷溜出江湖的边缘，你说是江湖无人得生还，我却未及踏足已退出……

别看向我的眼，那会使我羞愧难言。还玉垂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