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霸王别姬

(曹晓岚 2001-05-02 0/4670/21)

副题：1941年12月是一个时代开始之时，当时文中之人竟一别我们而去。大浪掏沙千百里爱情雪浪如画江山。。。。

内容：

　　小乔二十四岁那年在上海已经小有名气了，那时围绕在她身边的优秀男子无以计数。
和小乔同在一个戏班的童云很爱她，但是由于种种阻碍，他是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告诉她
的，他对她没有把握。
　　童云来戏班三年，依旧还只是跑跑龙套。只有上演《霸王别姬》那场戏时，童云才能
同小乔站在同一个戏台上。但童云那时还没有能力饰演项羽这一角色，童云只是项王身边
的一个小卒，在临收场前五分钟他才上场，站在项王身边，看虞姬从容地拔过项王的宝剑
后戳入她自己的胸膛。当小乔扮演的虞姬凄凉美艳地倒入项羽怀中时，童云则走出，吹起
冲杀的号角。
　　这只是五分钟的戏，但却让童云如此醉心，因为只有这五分钟，才是他和小乔的，他
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小乔的身边，专注地看她。明亮的灯光里，小乔挥舞着团扇与水袖，
唱腔极为优美。而她的那张脸，被浓艳的油彩粉饰得有一种不近情理的美艳，如同一朵花
开在最美的一刹那就那样永久地凝住了。
　　那时，喜欢小乔的人极多。新闻记者也总是追着小乔不放，以至于连小乔一些极为细
微的私人生活都在报纸上曝了光。为此，小乔极为苦恼。在演戏的间歇，童云偶尔碰见小
乔在后台等场，也总围不到跟前，总有些记者跟在小乔身边询问一些很无聊的问题。小乔
在化妆镜前坐着，不大说话，只是淡淡地笑。
　　后来，报纸上开始谣传说，小乔与扮演项王的玉奇有恋爱的迹象。对此，玉奇只是不
置可否一笑了之，小乔也未特别声明甚末。那年小乔二十五，玉奇二十七，都到了该谈婚
论嫁的年龄了。但作为艺人，一旦踏入婚姻，艺术生涯也就快走完了，特别是小乔与玉奇
正达至艺术峰巅期，有人就推测说他们也未必会结婚。
　　童云眼中，小乔和玉奇是有些不同了。在演那场戏时，童云匆匆一瞥“虞姬”诀别
“项羽”的那个眼风，深情妩媚。童云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这是真的了。那段日子，这
出《霸王别姬》已炉火纯青，成了戏班的压轴大戏。
　　童云更加沉默了。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总喜欢带着《霸王别姬》里的那个道具，就是
那支小号，一个人的时候来回摸索，或者吹一吹。在静夜里，那号角声有着一种说不出的
凄怆。
　　这号角声和这繁华的旧上海是不谐调的。那时小乔和玉奇刚从舞场出来，玉奇拦了一
辆黄包车，车跑到半路下开了雨，车夫打开遮雨布，雨水噼噼啪啪地溅在遮雨布上，玉奇
搂紧了小乔，小乔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便更紧地靠紧了他。她想，这就是她的霸王，这
末多年来，她之所以拒绝那末多男人的爱，只是因为他。自从十八岁她与玉奇开始同台演
出那场《霸王别姬》起，她就对他动了情愫，她就开始沉浸在古老的戏文里，玉奇就成了
她的英雄。
　　黄包车夫弓着背吃力地蹬着车，他的衣裳早湿透了，到处都是淅沥的雨水。小乔忽然
感觉累了，她想结束戏子生涯去做玉奇的女人。
　　玉奇一直把她送回阁楼，那晚，他没走。拉上了厚厚的丝绒窗帘，把雨隔在了另外一
个世界。这里是温暖的，两个人的体温，脱去了油彩，她和他都不再是戏子了。玉奇有些
恍惚，小乔在盛妆之外，竟是如此的出水芙蓉。
　　那晚，小乔在疼痛中隐隐地听到了几声凄怆的号角，像是童云吹的，很快这种意识便
被玉奇带来的温暖掩去了。
　　三个月后，小乔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得不退出戏班。迫于各种传媒的压力，小乔催
促着玉奇结婚。也不知怎末，玉奇反而懒懒的，玉奇不想这末早要孩子，有了孩子，还怎
末有心情演戏？小乔犹豫，那时，她已经能够感觉出腹内那个小生命的躁动不安了，那是
她的骨肉啊。
　　那时，《霸王别姬》还在上演，虞姬一角已被一个叫水秀的女子所取代了，年轻的水
秀禁不起玉奇的注视，那种霸王的威武让她崇拜不已。童云瞒了小乔关于玉奇与水秀恋爱
的消息，他是怕小乔受不了如此的打击。他此后常去看她，为她买一些滋补品，却说是玉
奇要他捎来的。他爱她，却不能得到她，他知道她的心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而那个男人却
终究不是她的霸王。
　　其实小乔早已经知道了，这末多年了，她一直活在戏文里。她以为玉奇是她的霸王，
这样她终于错过了她本该爱着的人。如今，云淡风轻，她的生命整个都空了，她活着还有
何意义？她想死，她要演那出戏，她要抽出那把宝剑戳入胸膛，让她的血染红戏台子。但
是，终究不可能，她站在悲凉的风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这时，童云过来，递给她
一块手帕。
　　１９４１年１２月，小乔生产的时候，炮声轰轰地响起来，世界终于动荡、坍塌了。
小乔仿佛看见了天地万物都在旋转，她看见了玉奇那张英武的脸，在扭曲变形，她抽出他
的宝剑，戳入了自己的胸膛，她听见了童云在吹着号角。她在痛苦的挣扎中，已明白这一
生就要走完了，面对生命的终极，她想一切都不重要了。随着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小
乔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战乱结束，童云带着一个小女孩去看戏，女孩问他：“爸爸，是《霸王别姬》吗？”
　　童云无语，泪如雨落。